潮新闻客户端 田渭法

(相关资料图)

上世纪八十年代，浙报旗下有个《经济生活报》，它也有副刊，负责编辑的是和蔼可亲的张白怀老师，他大女儿张抗抗是个著名作家。我先给他一个关于宣侠父烈士的小文章，刊发了后，询问是否能发小说类的作品，老先生笑着说可以。我于是赶了一个晚上，寄了《顶上去的一个班》。这篇小小说，写的是医院妇产科值夜班的医生病了，刚怀孕的青年女医师自告奋勇站出来顶班。谁知半夜里来了个难产，她忙这忙那最后用头吸把孩子吸出，母女俩安然无恙，而她因为劳累流了产。这个小小说受到好评，过了两个月，被江苏出版社收集到《微型小说选》内。

这时一位教师告诉我，江苏人民出版社责编《微型小说选》的陈乃祥老师是诸暨同山老乡，我很高兴地写信表示感谢。这时候，我在《人民文学》期刊中读到他文字精练通俗易懂而又寓味深长的几只寓言。由此对他更是肃然起敬！

我们有了“神交”后，有一次陈乃祥老师来信，说他们江苏出版社开始分家，有人民社、文艺社、科技社、儿童社等等，而他被分到科技出版社。他向我约稿，说我有一定的文字基础，又懂得医学内科临床，是不是写一本科普方面的书？我自己惦量水平，写一本科普书从哪入手，写什么呢？他说是不是如同《十万个为什么》的形式，对临床、预防医学、老年保健等列出一两百个“为什么”，然后解释“怎么办”。我听他的话，写了几个，如《吃杮子为什么要防得胃杮石？》他收信后马上回电，很好，字数控制在一千左右，把为什么、怎么办讲清楚就好。于是我列出了200个左右的“为什么”，当作题纲寄给他。他收到后，把题纲修了一下，向出版社审报了选题，并且顺利地通过了。他告诉我时我可高兴了，把喜讯告诉了局长、副局长。局长问我“你要请假写书？”我摇摇头，我业余写，想写一本新中国成立以来诸暨第一本公开出版的医学科普书。

1988年1月，陈老师来信说，春节要回老家同山及坑弄村探望母亲。我回音农历正月初一定去你家拜访，然后我向夫人建议春节在安华你老家过，从安华过去只有18里路。

一边在写《健康长寿百问百答》，一边盼着去安华过春节。农历二十九夜，一家三口乘公交车到大唐，又乘小三轮到安华。忽然天下起雪来，第二天年三十雪更大了，足有四、五寸厚。

年夜饭后，安华村的鞭炮此起彼落，一阵又一阵，而纷纷扬扬的雪在零星的火光中飞落，我心事重重地寻思，明天的18里山路怎么走啊？

我请连襟寿华毅画一张去及坑弄村的草图，因为我到过同山卫生院却不知道及坑弄往哪走，甚至连这个及坑弄村名也是第一次听到。

正月初一，天蒙蒙亮，我起床，赶紧洗脸刷牙。檐下停放着三辆自行车，我选择一辆稍好的，刹车灵的，吃了早饭就赶路。

外边的路上，白茫茫一片，结着冰，雪还在飘落，因无人行走，踏自行车蛮吃力，到安华桥，稍有一上坡，一滑，跌倒了；爬起快要穿到金杭公路的邵家沿村有一下坡，想自行车的刹车好没事，一下又来了个“嘴啃雪”，只走了两里路，鞋子里灌了雪，慢慢溶化冰冰凉。牵着车，到安华水库的上坡路，摔了七八跤，幸亏有棉衣挡着，不然上半身湿了。过了安华水库又过了两里路，才碰一个走路拜年的壮年人，问去及坑弄还有多少路，往哪走，他说至少十里路，我看你到村里中饭都赶不上了。可往哪里走，他说得我迷迷糊糊，我只好掏出连襟画的“联络图”，估一下还真有十里路呢。

那天我到陈乃祥老家是11点半，他们还等着我吃午饭。

我这才打量起陈老师。他中等个子，一个冲顶头，脸色稍稍有点黑，一口家乡话中夹着普通话，有中等的口吃。他自我介绍1954年毕业于华东师大政教系，在师范学院干过，后调《新华日报》任编辑、记者，出版社分家后任科技出版社科普编辑室主任和《祝你成才》杂志主编。

我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前些年在卫生局干过，在牌头医院蹲了7年，在这儿结婚，生孩子，第二次调到局里主要是给领导写发言稿和年终总结，新一年工作任务，还有编《诸暨县志》和《诸暨卫生志》。

中饭时，陈老师一直为老母亲挟菜，我简单问了问老人家身体状况，祝她能活过100岁。老母亲夸陈老师孝心，母子俩其乐融融。陈老师也问候我的母亲。我说我母亲28岁时生我，我有8个姐妹，够她苦的。我当农民时常让她淘气，1969年，我为买一只南京产的钟山牌收音机要30元钱，我妈对外说“家里养个猪千日不大，生了个儿子主意蛮大”，但最后还是同意了。我想我该向陈老师学习，挚爱自己的母亲。

在谈到我的拙作时，他突然说从你的文章中看出你会写评论文章，我笑着答，以前写过，1981年给浙报农村版写过《手心手背都是肉》，1982年给浙报教育版写过《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都被报社评为好稿，但评论文章读者不多，所以改行文艺创作了，而现在又写这科普书稿，相对这个书稿写起来省力得多。

陈老师连声说好。那天我想多请教陈老师有关文学创作和写作方法，陈老师考虑到大雪天山路难走，催我快回安华。我只得从命。

回安华路上又摔了几跤，天黑起来了才回到岳母家。连襟寿华毅查查我的自行车，说这辆车摔得可以换糖吃了。

其实此时陈老师已经出版了8本寓言集。其中《不肯躲雨的毛驴》荣获第一届《散文》创作二等奖，《寓言百篇》荣获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创造成果优秀奖。他加入中国作协是1984年，比我早10年！而从一名编辑而言，他撰写的《编辑工作中的辩证法》《试论选题向导》《对提高编辑素质问题的几点浅见》，成了江苏出版界的范文。后起之秀们对这位编辑、作家钦而佩至，都说这个浙江人厉害。

1988年12月我的《健康长寿百问百答》进了印刷厂，次年春天，我突然收到10本样书。这10本书，局里分掉8本，还剩2本，1本应赠绍兴宣传部长俞国行，并写好题签，1本留给自己。去绍兴送书却出了个“洋相”。那天傍晚搭车去绍兴，由于匆忙，咚咚咚敲门，开门的却是市委书记汪曦光，因早先我们有“学习班”之谊，他认出了我，可我却愣了，忙说我去俞部长家送书。他笑着说他住2楼，我下面。我尴尬地退到2楼。第二天我回到诸暨，把仅一本写好题签挂号寄给了汪书记。过了几天，工商银行又电话通知，说有1400多元稿费，请提供单位证明拿取，取钱时办事员又拿了一张由出版社向南京鼓楼区税务局交所得税的凭证，所得税金额为100元整。出版社印刷了5000本，属于不亏微利状态。我拿了稿费后添置了“阿里斯顿”冰箱，刚上学的女儿高呼“我夏天可吃自己做的棒冰啦！”

陈乃祥老师的寓言是从生活中来，一个感悟，一个启示，一句话，经过他的加工，马上成了一个拟人化的寓言，这说明他是个观察生活细微的人。做编辑也一样，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在江苏人民出版社文学编辑室，建议在全国率先推出叶君健、卞之琳、吴祖光、黄裳、师陀、王鲁彦的文集，领导经过对著名人物对比和市场调查，马上采纳他的意见，为出版社争得了荣誉。他任《祝你成才》主编后，团结同志，将杂志的内容和形式作了大的调整，使杂志的发行量直线上升。他在科技出版社担任科普编辑室主任期间，出了许多好书。他通过在新华书店逛书市、在图书馆看书目，决定编一本市面上没有新奇书——《中国历代咏花诗词鉴赏辞典》，书一出版备受好评。在北京第二届世界图书博览会上，国务院副秘书长刘忠德看后说：像这样的词典尚未见过，我也要买一本。全国有8家报刊对书作了评述，同时受到南京师大吴调公、郁贤晗两位大教授的推崇和好评！

1998得秋冬，陈乃祥老师打电话给我，说晚上要到我家，我十分欢迎。客人来了三、四位，有侄子和亲戚。他开门见山，说是否能帮助给侄子找个工作，我说我们卫生局下属有个XX制药，如果你侄子能吃苦，就去当个销售员吧，我会给公司领导说。他侄子表示同意。随后我去问药厂负责人，陈老师的侄子去福建做销售了。

2017年春，我因自家企业的产品在南京获好评销售有起色，去了南京，晚饭后先打电话后打的到陈老师家。陈老师在夫人去世后一个人居住，女儿和儿子有空时或者周末来看他，帮助搞卫生等。我告诉陈老师我正在编《诸暨市志》，请你出一张简历和写作“成绩单”，我会交于办公室。没多时候我拿到了他打印的一张“成绩单”，他送我一大本《松风涛声——寿松涛纪念文集》，他说我这个老乡很厉害，很值得骄傲，是同山里坞底人，任过诸暨县委书记，后周总理任命他航空学院院长，西北工业大学校长，和张震同志是战友，并且结了亲家。这部书是南京的女儿负责编纂。我说我在研究和撰写有关宣侠父烈士的文章时知道寿松涛，他在金村教过书，是1927年秋宣侠父、陈兆龙召开中共诸暨县委“一大”以后的县委书记。我翻开书，说我连襟寿华毅也是里坞底人，他父亲寿文藏和弟弟寿文魁与寿松涛是熟人、同路人、好朋友，两兄弟在自己的家还办过“小兵工厂”。你看，任过浙江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的寿文魁还是该书编委第一人。

我连襟的父亲寿文藏，我常常去安华常常见面。寿文藏去世前几天，也身患重病的连襟委托我去安华看望他，我如同执行特殊任务一样看望了这位老革命！至于寿文魁，第一次相见是1994年他来诸暨参加烈士陵园活动，我在连襟寿华毅陪同下，送给他两本书，一本反映新四军金萧支队的长篇小说《浣江血祭》，还有一本是《西施后传》，并和寿华毅一同送他上火车的卧铺车厢。后一次是陪连襟去上海六院看病这几天，连襟要去叔叔家，于是去看望了寿文魁，他赞扬我长篇小说写得好，又鼓励我革命历史题材的纪实文学、小说要“多写写”。

过了些日子，我的《田渭法作品集》上、下卷100万字，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我拜寄陈老师请他指教。

2018年1月1日，我正在马剑祠堂内戴原礼纪念室向当地文史爱好者戴关土同志表示慰问时，突然接到陈老师电话，他谈我的书稿，谈先烈俞秀松、宣侠父、张秋人等，称赞我纪实文学和小说写得好，这是一部上档次的书！我高兴地告诉，他的著作共12本书及简历等，已转《诸暨市志》文化篇负责同志，估计《诸暨市文化志》也会介绍你。陈老师听了很高兴！

从相识陈老师的过程看，是“拜了一个师，出了一本书”，其实不然。一日之师，终生为父。他长我21岁，长江水深别样情……从他的成绩看，他是一名出色的记者、编辑，他有12本寓言集，堪称寓言写作大师，后来的《诸暨市志》和《诸暨文化志》均有介绍。

陈老师有一女一儿，女儿为建筑设计工程师，儿子陈晓星是江苏最大医院的消化内科主任医师，我们有微信联系。他老家同山及坑弄的母亲活到102岁，用农村人的话说陈老师是个“有福”的人！现在同山镇成了一个美丽乡镇，著名的“同山烧”香飘万里，成了诸暨的一大特色。

2018年4月23日，著名寓言作家、编辑陈乃祥先生，因病医治无效在南京去世，享年86岁。

“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