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九嶷风光无限好

最后的成品自然是极好吃的，还在蒸的时候，魏无羡就闻到了香味，站起来想往那边去，被时影一把拉住。

“别急，还没好。”时影按住魏无羡，把他摁在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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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会我要好好品尝一番，这里面可有我的心血。”魏无羡得意地说。

“好。”时影浅笑，热腾腾的寒薇糕出炉，冒着白气，魏无羡想上手拿一个，被时影一筷子打住。

“我夹给你，别用手，很烫。”

“哦。”魏无羡悻悻地收回手，张开嘴巴。

“啊——唔。”

一块寒薇糕塞进他嘴里，香甜的味道扑满口腔，好香，是寒微花的香气伴上糯米的甜味，糯糯的带上蜜香。

“好香……真好吃。”他感叹道，“再来一块。”

又一块，大了点，他用嘴叼着，连忙上手接住咬下的另半块，看不见的人耳朵总是灵敏的，他仔细听了听，奇怪道。

“时影，你不吃吗？这不是你最爱吃的糕点。”

时影轻笑一声，“你先吃，我还不饿。”

魏无羡歪了歪头，把手中的一块糕点又掰了一半，递了过去。

“那你尝尝呗，这是我揉的面。”

他不知道时影具体在哪儿，只得举着手等着，等着手都酸了，魏无羡撇了撇嘴，不想吃算了，正想收回，一片柔软温热的东西触碰到他的手指。

心中一颤，魏无羡抖得差点把寒薇糕扔出去，稳住心神，故作镇定。他又想起上次喂时影忘忧草的时候也是如此，时影的舌头一卷，划过他的手掌心，很痒。

像猫一样，真可惜，魏无羡遗憾地想，真想看看时影现在的表情。

手上还残留糕点的碎屑，时影拉过他的手用湿毛巾擦了擦。

“哎哟，在吃什么好吃的？老夫也来尝尝。”

神鸟重明忽地降落在地上，神采奕奕地抖了抖羽毛，见那盘吃了一半的寒薇糕，叼起一口就扔进嘴里。

“重明大人。”魏无羡行礼，他对九嶷山的神鸟心存敬畏，心中思绪一阵，他转头对时影说道，“时影，我的药似乎放在房间了，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时影一愣，似乎明白魏无羡要支开他，点点头便走了。

重明歪着头看着这个戴着红发带的小少年，他对魏无羡从来没有好感。

“重明大人，在下是想问你一件事。”魏无羡恭敬说道，“这世界上是否有归元回天之术？”

小鸟一炸，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你问这个干嘛？”

魏无羡被重明的反应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何这位神明大人如同踩了他的尾巴似的跳脚。

“呃……是在下很重要的人，我想重新见到他们。”魏无羡低下头，他看不见重明瞪着他若有所思地表情，只能听出重明不满的呼吸声。

“生死自有界限，生便是生，死就是死了，若是强行更改生死，是要付出代价的！”重明恨恨地说。

“付出代价我也在所不惜。”魏无羡说，“只要可以救他们回来，无论什么代价……”

“他们？”重明冷哼，“有些代价不是你能承担得起，有些即便你付出自己生命也难以救回来，为何不肯向前看，要一直被困在过去？”

魏无羡沉默，重明所说不无道理。

“可他们因我而亡……”魏无羡艰难开口。

重明奇怪道: “是你杀了他们？”

魏无羡哽住，“不……只是……”

重明:“既然不是你杀的，那又从何谈起‘因你而亡’？”

魏无羡低着头，怔怔不语。

重明又说道:“这世间的万物皆有定数，生死亦然。你又何苦将别人的命运背在自己身上？”

魏无羡支支吾吾，还是摇摇头，“若是明知能救而不去救，有违我心中的道义。更何况是教我育我养我之人，哪怕刀山火海，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尝试。”

“你这……”重明语塞，甩袖，“你这简直和那家伙一模一样。”

小鸟儿自言自语:“怪不得小古板会看上你。”

“？”魏无羡疑惑，“谁？”

“没谁。”重明没好气地说，“总之，天地之间有借有还。你向天借了多少力就要还多少回去，你想要救一条命回来便要付出一条命去换，你有几条命，能换多少人？”

魏无羡惊愕，重明的每个字都刺中他的心。

“所以……这就是星回血誓的秘密么？”他说。可重明语气却立刻变了。

“你怎么知道星回血誓？”小鸟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只是从一本古籍上看到，却不知是否有这样的术法。”魏无羡回道，重明的反应令他心生疑虑。“所以，真的有星回血誓。”

“这是九嶷山的秘术，也是禁术，魏无羡。”重明第一次喊魏无羡的全名，“老夫活了千万年，没有人能成功练成星回血誓，不要试图使用这个，不然不仅救不回来，你自己也会丧命。”

魏无羡吸了口气，“好。”

重明见这个小少年一瞬间像是魂儿都丢了，只呆呆地坐在石凳上，垂着头，明白自己的话似乎重了点，口气又软了些。

“更何况，星回血誓要满足一个条件，逝世者需在七日内三魂七魄未散尽前启动，才能有一线希望，你想救的人怕是早过了日子了。”

“啊。”魏无羡回道，原来，无论如何，他们都回不来了。他咬紧牙关，眼泪在眼眶打转，还好有黑布遮着，不至于被人看了笑话去。

“魏……公子。”重明咳了声，“老夫活了万年，阅历自然比你们多……那么一点。生老病死都是常态，可若是太沉溺于已无法改变的过去而忽视还活着的眼前人，怕是本末倒置了。”

“重明大人喊我阿羡就好。”魏无羡刮了刮鼻子，让一只万年神鸟喊自己魏公子的确是怪怪的。“重明大人是指……？”

“就是，你到底是对小影是怎么想的？！”重明急得跑到魏无羡跟前，“你不喜欢他是不是？”

我……”魏无羡语塞，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若是无爱，怎会有恨？！

他恨时影，更恨自己，恨当初盛怒之下他也不忍心取了那人性命，只把他囚起来做质子，恨自己竟然开始贪恋在九嶷山的日子，恨自己面对时影的温柔始终清醒地沉沦。

他希望时影的温柔体贴是因为爱他，不是因为愧疚，亏欠，亦或者为了在云梦泽生存下来的周旋之策。

他又害怕自己是自作多情，曾经他以为时影是真的爱他，抱着他护着他，就和现在一样。即使被穿心痛到极致也不甘心地问一句你不是说是爱我的么？得到了嘲讽，冷笑，挖苦。

即便是时影被押送到云梦泽，他不甘心地过去质问，也只得到时影苍白无力的一句，“对不起，魏无羡。”时影的睫毛颤抖，语气却毫无波澜: “那拿我的命赔你够不够。”

骗子。

一颗心碎了一地，再也不敢相信了。

他对时影说了狠话，他说要时影生不如死，他要时影活着，慢慢折磨他。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那一丝最真实的想法，就是不甘心，怕留不住时影，怕他真的死了，自己的一腔不甘无处宣泄。

给他单独的院子住着，又送上仆从，哪国的质子有这样的待遇，自从最开始几次不欢而散之后，他就狠着心不去看那人了。

不见至少还有幻想，见了，连幻想都破灭了。

唯一忍不住的那次就是大婚前一天，除夕爆竹一岁除，他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那处别院，站在门口久久停着，直到坎肩落了霜，烟花现于空中，新春的锣鼓乒乒乓乓响起，他看着门上的囍字回过神来。

算了……见了又如何，不过又是一次不欢而散，他一定不记得除夕之约了，那时候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呢。

一愿家人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二愿能和阿影岁岁年年如今朝。

三愿……那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

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转身走了，踩出来的脚印被新落下的雪覆盖住，谁也不知这儿曾经来过人。

大概是魏无羡停顿的时候太长，长到那落樱纷飞白了头，树下的人依旧没听到回答。

重明皱着眉，喜不喜欢有这么难说吗？为什么要想这么久……莫非真的是个有妇之夫？

“你真的成婚了？”重明张大眼睛。

“啊？重明大人如何得知？”魏无羡怔住。

重明气极: “那你原来不喜欢小影的？可你两刚刚在这……”

鸟儿的词汇量实在过少，结结巴巴憋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这种关系，“那你既然不喜欢小影就该和他说清楚，小影当时，他……”

“重明！”

那声叫喊让重明闭了嘴，也让魏无羡回了神，时影一身淡蓝神袍，头顶的落樱随着走动落入草中，化为点点星光，九嶷山的一树一花皆有灵性。

他看着重明，脸色阴晴不定，鸟儿明白是因为刚刚自己差点说漏嘴，在时影发怒之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赶紧溜了。

一挥手，扑腾着翅膀就飞向空中。

“老夫闭关去了，莫来打扰！”

一堆羽毛纷飞，又剩下两个人。

魏无羡被羽毛呛的咳了几声，他不知道时影是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时影是什么表情，总之很安静，安静地他有点坐立难安。

他摸了摸黑布，转了转头。

“时影……”他喊道。

“嗯。你的药我带过来了，一会泡了水早点喝。”时影开口说道，语气平静，魏无羡松了口气，应该是刚刚到，没听到什么。

“一会就回去吧，我也累了。”他恹恹道。

和重明一番对话让魏无羡心情低落，做什么事都没了心情，时影只说了好，无声地陪在他身旁。

两人没了之前温馨的气氛，一路上相顾无言，各怀心事。

雪寒薇的香气钻进魏无羡的鼻子里，那只微凉但有力的手牵着自己，沉浸在黑暗中或许才能认真思考。

“生死自有界限，生便是生，死便是死。”

重明的话在耳边，他该接受了，父母，哥哥，姐姐都回不来，这日后只剩他一人在这世间，即便是有三哥在身边陪着，他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与唐三的婚姻只有协议，迟早有一天会终止，他不能阻拦着唐三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那时影……

他抓着时影的手紧了一下。

魏无羡，不是你的永远不是，无意义的恨是不是不该继续了，要不要放手呢，让他回去，回自己的故乡，去做那一人之下的世子殿下，反正有阴虎符，空桑目前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这世间千千万的人，他只想要一个时影而已，为何这么难。

是不是自己要的太多，想要父母安康，想要姐姐陪伴，想要和爱人依偎，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得不到。

“阿羡，到了。”

“嗯。”他声音低落，复开口，“身上黏糊糊的，想洗个澡。”刚说出口他就闭上了嘴巴，魏无羡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是在暗示时影帮你洗澡吗？

“啊，不。我意思是……”魏无羡结巴，“帮我倒一下洗澡水就好，我自己可以。”

“你真的可以么？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他喊道，又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大可能吓到时影，喃喃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你扶我到浴桶边上就行。”

他没听到时影的回答，有点慌，又说道，“可以么？如果你觉得麻烦，可以帮我找一个神仆……”

“阿羡，你不用……”时影的声音响起，很无奈: “你不用这么戒备，到时我会设下结界，旁人不会看见你洗澡，但是你身边没人，若是什么都看不见，会有绊倒的危险。”

“那……那你帮我把清风找过来，让他照顾我洗澡……”魏无羡嘟囔道，让时影看着自己洗澡，他疯了，没有视觉的情况下，那些触觉的感官会在不安全的环境中放大，他想些乱七八糟的、心猿意马的东西，被时影看出来了怎么办。

“你要清风？”时影气极反笑，“为何……？我和清风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

魏无羡低着头，用无声来反抗。

“好。”时影冷冷道，“随你。”

热气晕染了魏无羡的脸庞，熏得他脸蛋儿红扑扑的，泡了澡之后果然神清气爽，魏无羡拍了拍自己的脸，心情也变得好了些。

“清风……”他喊。

“王上，我在。”清风在一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嗯，没事，我想起来了。”魏无羡顿了顿，“时影呢？”

清风想了想，说道，“质子殿下回去了，需要属下去喊过来吗？”

“不……不用了。”喊过来不过是徒增尴尬，魏无羡笑笑，“我的眼睛似乎比之前要好一些，不似从前那般模糊了。”

清风点点头，“王上好好休息，可早日痊愈，启程回云梦。”

魏无羡咬咬唇，是啊……总是要启程回云梦的，朝中还有那么多事需要去解决，更何况他还得调查清楚究竟是谁给他下了毒，一路上追杀他的又是谁，冰族和空桑就是有什么关系，以及……

时影，我该拿你怎么办。